在《哪吒之魔童降世》《速度与激情:特别行动》《烈火英雄》等“大片”的夹缝中,《送我上青云》是气质独特的一部。自8月16日上映以来,《送我上青云》凭借不到1%的排片收获了2000多万的票房和7.3分的网评分,是非常不容易的成绩了。
《送我上青云》最受好评的,是影片鲜明的女性色彩。在导演滕丛丛、监制和领衔主演姚晨的加持下,影片对现代女性处境的解读自然而然地少了许多“直男”式的臆想。电影前三分之一快节奏地铺展了女主角盛男的困境:高知剩女,独自漂泊在举目无亲的大城市里,为了理想做着一份收入并不丰厚的记者工作,一场大病就能轻易地摧毁她的生活,在此过程中,中国社会的老龄化、家庭中女性的自我价值、父母与子女之间的代际沟通、职场上的性别歧视、拜金主义对知识的消解、女性的身体解放等问题裹挟着盛男,如影随形,让她无处可逃。
老实说,和盛男有着相同职业和相近年龄的我,对这部电影很有共鸣,也很有好感。首先,在还原记者的工作情境时,比如盛男外出采访时的装扮、和李老对话的细节,都看得出主创团队下了功夫去了解和揣摩,相较于许多影视作品塑造的整天忙着逛街或谈恋爱的“精英职业女性”,盛男的形象终于丢掉了那些精致而不切实际的想象;其次,在讲述现代女性日常生活的种种烦恼时,《送我上青云》也做得非常到位,它精准地捕捉到了目标观众群的“痛点”。我相信,单凭母亲梁美枝劝盛男谈恋爱时的那句“处处试试呗”,就足以让银幕前很多女性感到与盛男如出一辙的无奈和烦躁。在这部电影中,“大龄剩女”、“女博士”难得地没有被消遣甚至妖魔化,而是被直面,几乎贯穿影片始终的阴暗潮湿的色调和团团雾气营造了一种挥之不去的压抑、冰冷和困惑的氛围,一如盛男的心绪本身。
《送我上青云》对女性的正视固然值得肯定,但有点遗憾的是,它似乎掉进了另一个极端。不同于被塑造得立体丰满的盛男和母亲梁美枝,影片中出现的几位男性角色的形象,除了行将就木的李老,几乎都可以用“坏”一字蔽之:盛男的父亲出轨多年,快要变成“老赖”,还坚持给与女儿同龄的情人买包;李总集油腻中年男子各种缺陷之大成;刘光明是个懦弱、单纯到有点痴傻的文艺青年,人生中最拿得出手的成绩就是表演背诵圆周率;“四毛”轻浮浪荡,满脑子只有钱,天天幻想着一夜暴富。虽然这些角色不能说一无是处,但他们性格中“好”与“坏”的比例大大失衡,使得电影对他们的刻画充满了嘲弄和讽刺。在这个层面上,《送我上青云》好像有着一点儿报复式的心理动机:女性被你们歪曲想象、评头论足了这么多年,如今,我们终于有了话语权,就要反过来让你们尝尝被轻视和误解的滋味。其实,无论对两性平等还是对一部电影的整体质量而言,这样的做法都不是真正可取的。
此外,影片能够看出作为处女作的稚嫩,大量的中景和特写镜头、四平八稳却略显单调的运镜,时常会给人一种在看电视剧的错觉。导演想要探讨的话题很多,什么都有所触及,然而大部分都浅尝辄止,最终只带着黑色幽默深谈了情爱和母女关系两个方面,前后的风格有种割裂感,电影最后突然转入意识流一般的非线性叙事,观感上也有些突兀。一部分影评人因此觉得,《送我上青云》提出一堆问题,却不给出答案,有“贩卖焦虑”的嫌疑。事实上,电影这种艺术形式并没有被赋予一定要“解决问题”的职责。多年来,好莱坞经典的叙事模式让观众倾向于在电影中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但电影并非只有一种表现手法,生活本身也往往就是一团无解的乱麻。尽管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但在我看来,《送我上青云》仍然瑕不掩瑜,它能够把敏感的女性话题带到大银幕上剖析展现,已经是一部勇气可嘉的难得的作品。
本报记者 高倩